安祥之美
耕雲導師 一九八五年七月廿一日講於台北巿
安祥之美,是在說明安祥的美好,當然也包含對安祥的讚美。
首先要辨明的是什麼叫做安祥?
一、安祥是什麼?
我們可以分幾點來說明:
(一)安祥是法的現量
什麼是法的現量?法有「現量」和「比量」,「比量」就是藉思想、文字、邏輯推理而產生的一種形式,也就是靠慎思、明辨來了解、說明「法」,這就是「比量」。如果我們無須透過慎思、明辨,而當場將「法」和盤托出,直接感受,這就是「現量」。
何以見得「安祥是法的現量」?因為「法過語言文字」,法是超越了語言文字的。超越語言文字的法是什麼呢?就是法的本身、法的本體,也就是由語言文字、思惟、辨說中昇華出來的法的實質。由此我們可以知道:「所謂『法』,是很難理解的。」法是什麼?大家說它是真理。真理是什麼?真理是原本如此的。原本是個什麼?原本沒有四萬個已發現的銀河系,沒有太陽系,沒有地球,沒有生物,也沒有人類。原本的法,是在三千大千世界形成以前就存在著的,這才是真實的法。這個超越語言文字的法是什麼呢?它的當體就是安祥。
我們為什麼說「法是超越語言文字的」?因為語言文字盡最大能力表達,充其量只是相似,並不全等。而每個人的見解不同,每個人的資質不同,所以佛經上有盲人摸象之喻──有的人摸到耳朵,說它像把扇子;有的人摸到肚皮,說它像個大鍋;有的人摸到腿,說它像根柱子;……都不一樣,都不能窺見全體。
(二)安祥是禪的生命
法是原本如此的,而安祥是法的現量,因此安祥就是禪的生命。
古人參禪學道,走遍百城煙水,所謂「芒鞋踏破嶺頭雲」──不辭千山萬水,不辭辛勤跋涉,來追求法的究竟。追求的是什麼法呢?絕不是什麼道理。真實的是原本的,原本就沒有什麼道理,他所能獲得的只是一種安祥的心態,所以安祥才是禪的生命。
我們閱讀禪宗典籍,二祖見初祖最吃緊的一段對話,就是「我心未寧,乞師與安」。
初祖說:「拿心來!我替你安。」
二祖愣了一會兒說:「心,根本就找不到。」
初祖說:「是這樣的話,我已經替你安頓好了。」
這段對話在禪宗來講,非常重要。人為什麼要求法呢?求法的基本目的就是「求心安」。
人,不管他物質生活充實或貧乏,只要他心裏非常安祥,就是在過著幸福的生活。不管他是處在什麼樣的地位,過著什麼型式的生活,如果心裏紊亂不安,這種生活就無異是對生命的一種煎熬。我們看禪宗的典籍,像六祖腰墜石頭踏碓舂米(碓,現在鄉下還看得到,都市就只有碾米廠了),甚至有的人苦參苦學二三十年,他們所追求的是什麼呢?絕不是追求神秘。因為真理是普遍的,普遍的就是一般的,一般的就不是特殊的,可知神秘絕不是真理。他追求的既不是神秘,又不是理論,是什麼呢?就是內心的安祥。
人有了安祥的感受,才是生命的真正享受,也才是真正在享受生命。所以唯有內心的安祥,才是禪者所尋覓、追求、殫精竭慮、瞬有存、息有養、精勤保任的無價奇珍。
(三)安祥是正受的實證
什麼叫做正受?正受是佛經上的名詞。如果我們把它用通俗的話來說:「所謂正受,就是正確的感受。」
我們生命的所有感受,百分之九十九是不正確的。因為不正確,才使我們的心不安寧,使我們生活得矛盾、無奈,很亂、很苦。
何以我們的感受大多不正確呢?所謂的「感」,是依賴感官,感官就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。靠著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的感知,面對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的六塵,在繽紛幻象當中,我們所認知的,我們所觀察的,都不是實在的東西。有的是一種幻象,有的是過眼雲煙,有的是因為我們的心態不正確而扭曲了外在的形象。所以我們沒有活在正確的感受裏,因此我們也沒有得到過人生的真實受用。
如果一個修行者苦行了幾十年,而沒有得到人生的真實受用,那不是太冤枉了嗎?我們看《指月錄》,有位香林遠禪師臨到圓寂的時候,很高興地說「老僧四十年才打成一片」,也就是說「雖然花了四十年的工夫,終究得到真正的受用啦!」
真正的受用是什麼呢?絕對不是出門有轎車,回家有全電氣化的生活享受,飲食可以食前方丈、滿漢全席,絕對不是指這個。你再有錢,給你兩客十二盎司牛排,你也吃不下去,勉強吃下去,你就要找醫生了。可知物質的滿足並不能填補生命的空虛,顯然這並不是學法所追求的目標。佛法所追求的真正受用,就是正受。那麼,正受又是什麼東西呢?那就是一種「沒有憂慮,沒有恐懼,沒有私欲,沒有攀緣,沒有矛盾,離開一切執著、一切相對」的調和、統一的心靈狀態。什麼叫做正受?正受就是一種統一、調和的心靈狀態,也即是真正修行者的真實受用。
心靈的統一、調和,非常難。如果我們心裏不調和,紊亂得很,即使是在美好的環境裏,也不能夠去領會、享受。因此「心靈的統一」應該是我們修行的根本目標,為什麼呢?因為就一般情況來說,沒有一個人的心靈是統一的,除非我們對自己下過一番自我認知的工夫,而能到達一切事、一切理、一切眾生的源頭處,否則的話,對自己的心靈,也不會察覺、發現是不統一的。你認為你的心靈是統一的,你認為你的人格是完整的,各位!實際上,你我大家的人格都是破碎的,心靈是分歧的,意識是多頭的。這話怎麼講呢?你明明想做這件事,再過幾分鐘你又不做了,你自己就反對你自己,你第二個意見否定你第一個意見;明明理智告訴你這樣做才對,但是你的情感告訴你不要這樣做;明明理智告訴你這件事是壞的,這個人是不可以接近的,但是你的情感鼓勵你、逼迫你、慫恿你,要你去接近他、去親近他;我們的心前一刻是喜悅的,後一刻是沮喪的。由此可知,我們的心靈沒有得到過真正的統一。
天下所有偉大的事業,都是在統一的心靈下完成的。如果我們不能做到心靈的統一,那就不可能發揮出生命的潛在力量;不能發揮潛在的力量,就是自己埋沒自己──在大部份時間、大多數的事務裏,不是別人限制你,而是你自己埋沒了自己。所以安祥就是一種心靈統一的狀態,就是佛經上講的「正受」。
正受,除了可以用「心靈的統一、調和的狀態」說明以外,也可以用「突破業障以後的心靈覺受」來解釋。
什麼叫業障?我們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思想行為的總和,就叫做「業」。
佛陀說「眾生皆有佛性」,為什麼我們見不到佛性?真理是普遍存在的,乃至於莊子說「道在屎尿」──不因為有大小便的地方就沒有真理;既然如此普遍、如此現成,為什麼看不到?就是因為有障。什麼障?業障。業障不能說是好或是壞,只能說它是一個事實,它是你從出生到現在,生活、行為、想念的總和。這種「業」是如何形成的?它是由於「對外界事物的認同」、「對於意識素材的聯想」、「由自我出發的所有消極性的、破壞性的情緒的發露」。由於它與真實不同質,所以你便無法再見到真實,因為整個的業是虛假的東西,以虛假的東西去窺探真實,是不可能的。我們只有突破了業的障礙,才有可能見到真實。所以我們時常說「人應該反省」,靠著反省,對於「如何形成自我人格」徹底瞭然以後,就有突破業障的可能。當我們把業的障礙突破了,我們就能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地見得到生命的真實,然後我們才能得到真實的受用──安祥。
(四)安祥是最高的生活藝術
無論任何學問、任何法則,倘使脫離了人生,它就不再有任何意義。雖然安祥是禪的生命、是法的現證,但它也是人生的最高生活藝術。
說到藝術,它的最高境界就是真、善、美。我們想一想:「在這宇宙中有什麼東西是最真的?」向外找,我們找不到。說到「真」,就離不開「純」,所謂「純真」,這地球上有沒有純真的東西呢?有!如果我們真要去追求純真的話,向外找是找不到的,只有反求諸己才行。
當我們把內心變得調和、統一,離開一切相對,揚棄一切二元的概念,放棄由業力形成的自我,這個時候,我們的心是絕對安祥的。一顆絕對安祥的心,它是至真的,因為它沒有虛假,它沒有二元的東西,它也沒有邊見,它超越一切,如果勉強形容,那就是「我覺故我在」。所以唯有安祥的心態,才最純真,才是至真;也唯有安祥的心態,才是離諸相對的至善。我們講「善,就是好」,至善就是頂好。什麼東西頂好呢?唯有「離開一切相對,離開所有二元」的概念之後,所呈現的那種安祥的心態,才算頂好的至善。
安祥的心態是至美的,這可從兩方面來講:
(1)是感覺之美:一個人當他內心秒秒安祥的時候,沒有想像、沒有煩惱、沒有相對、超越時空,這種感覺是非常美好的,也就是《大涅槃經》所講的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──永恆的美好,永恆的純潔,永恆的自覺,永恆的安祥。
(2)是感受之美:有些人他自己懷有病態的心理,因為心裏有陰影,看萬事萬物都陰森、都醜惡、都黯淡、都晦澀。但當他把心調和得非常安祥的時候,他就會發現「原來一切是這樣美好」,不但一沙一世界,而且是觸目菩提──萬物入眼都是真實而美好的。
我們以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的心,而活在這個現象界,當然是最高的生活藝術。我們能夠如此活,生活對我們來說,才充滿生之喜悅,才是生命的享受,生活也才不再是對生命的懲罰。倘使生活中缺少了安祥,而懷著挫折、無奈、懷疑、恐懼、憂慮的心態去過活人生,那生活對生命來說,毫無疑問就是一種懲罰了。所以我們只有活在安祥裏,才是真正的享受人生。
(五)安祥是永不枯竭的幸福泉源
什麼是真幸福?內心安適,仰俯無愧。從一天到一年,從一年到一生,都能夠仰俯無愧,心安理得,活得很踏實,秒秒感受安祥,活在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當中,這才是人生的最高幸福。
人若讓內心不安,幸福便無從建立。《左傳》上有個諸侯楚武王荊尸跟他太太鄧曼說「余心蕩」──我最近心亂得很,安定不下來,心裏非常煩亂。他太太說「王心蕩,王祿盡矣」──你既然失去內心的安祥,你所擁有的一切也將會喪失了。隔了沒有多久,楚武王果然去世了。所以只有活在安祥裏,才是真正的幸福;人若能生活在安祥的心態裏,就擁有了永不枯竭的幸福泉源,幸福就會永遠追隨著你。
由以上各點可以知道:
安祥是正受
安祥是三昧耶
安祥是真如
安祥是本心的現量
安祥就是摩訶般若的發露
我們為什麼一開始就不用這些名相?因為研究佛法最感苦惱的就是被名相所困擾,擋住了我們的視線,讓我們看不到真實義。
我們瞭解了「安祥是什麼」,就可以進一步討論:
二、如何才能獲得安祥?
(一)唯求心安
每個人有他不同的理念,叔孫豹主張人生三不朽──「立德、立功、立言」,這是他的生活理念;李白的秉燭夜遊,是他的生活嚮往。有些人追求物質的享樂,有些人追求功業的不朽,有些人活在蠅營狗苟、莫名其妙的自我迷失中。這些人,不管他是為了不朽的功業,或者是為了人生的享樂,在相對的二元的心態下,是不可能獲得安祥的。唯有摒棄私欲、功利,全心追求心安,才是追求解脫的正確理念。如果你不追求心安,你又怎麼能擁有安祥?
如何才能得到心安呢?那就要做到「為而不有,善而不居。」
什麼是「為而不有」?我們每個人都必須努力工作,都必須有自己的正業。我們努力追求良好的工作成果,但卻不必因為自己沒有得到相對的報酬而失望,也就是《禮運篇》講的「力,惡其不出於身也,不必為己」。我們每個人追求的應該是貢獻自我的機會,而不是自我標榜、自我功利,我們抱著這種心態去工作,就是「為而不有」──我們努力創造,但是並非為了自己佔有更多。
什麼是「善而不居」?我們做了一件很完美的事情,但我們勿須沾沾自喜;我們做了一件別人做不到的事情,我們不要有優越感。能夠如此的話,我們就會活得無愧無怍、心安理得,就能夠得到內心的安祥。
有很多人,有了貢獻,沒有得到相對的報酬,就充滿了牢騷、抱怨,而破壞了內心的平衡。有些人品學兼優,不被重視,就感覺有一種被遺忘、被冷落、被否定的落寞感,像屈原就是這樣。這樣的人,他絕對活不下去,活在自憐裏的人,那多悽慘,當他撐不下去的時候,最後必定是自己毀滅自己。所以我們要獲得安祥,首先就是要有「只求心安」的生活理念與生活態度。
(二)宰制官能 懲治我欲
為什麼要「宰制官能」?我們為什麼會迷失?事實上我們成長的過程,就是我們迷失的過程。這話怎麼講?隨著我們的成長,也加深了我們對外在事物的認同,我們隨時受感官的支配:看到美好的事物,我們歡喜;看到不順眼的東西,我們厭惡;環境調和的時候,我們高興;到了環境低潮,產生一種壓抑感的時候,我們就會憤怒,或者就會悲觀,乃至沮喪;這都是說我們在受制於官能的支配。我們有個消化器官,拚命地覓食,覓食是合理的本能,是對的;但是覓得食物,還希望食前方丈,就墮落為官能的奴隸了。
不管是經濟蓬勃或蕭條,我們看台北每條馬路上的許多餐館,除非你事先訂座,倘若到了吃飯的時候才去吃,多半是沒有位置給你坐,「對不起!明天請早」。人們物質欲望的氾濫,已經充分地反映出精神生活的貧乏及心靈的沉淤。這是一個很可怕、很可悲的現象,絕不是我們在杞人憂天。
什麼叫「懲治我欲」呢?一個人的合理欲望是人類進化的動力,我時常說:「如果我們的老祖先都滿足於住鳥窩、住山洞、披獸皮的話,我們到今天也還會是那樣。因為我們的老祖宗有了改善生活的願望,所以一代一代地把生活品質提昇。」合理的生活欲望,不是罪惡,但是超出範圍的私欲擴張,倒真是罪過了。
在我們閱讀歷史中,一個朝代的崩潰、一個國家的滅亡、一個社會的腐敗,以及若干史前文明國家的沉淪,是被什麼毀滅的?無他,只是私欲。私欲不僅可以污染社會人群,腐蝕一個國家,而且當它擴展到極點時,它便會毀滅掉整個人類。
所謂私欲,它包含了佔有欲、支配欲、領袖欲,還有自我保存。自我我欲的極點──「白天怕人,晚上怕鬼」,這樣活著,實在很苦,而歷史上的英雄豪傑多半是這類膽小鬼。
我們擁有感官,並不是罪惡,感官只不過是我們生活必須的工具,是我們的附屬,但是我們要宰制它,不要讓它支配、牽制了我們才對。所謂「非禮勿視、非禮勿聽、非禮勿言、非禮勿動」,能夠做到這些,就會如王陽明所講的「天君泰然,百體從令」了。假如你有感官,而你又由它牽著鼻子走,那你這個人活得很慘,你不可能活得自由自在,也不可能獲致安祥。
欲,是無底之壑,永遠填不滿。所謂權勢、物質、虛榮,既不真實,也不永恆,它只能構成對你生命的污染、煎熬、懲罰,使你迷失,使你發狂。所以你必須控制它,讓自己活在合理的欲望中,也就是說「我們肚子餓了有東西吃,冷了有衣服穿,有房子可以遮避風雨,就已經足夠了」。進一步,「如何不忝此生?」──不要把這個寶貴的生命浪費掉,如何反省自己?如何淨化自己?如何使自己確確實實地認知自己?這是獲得安祥的第二個條件。
(三)窮理徹源 識心達本
什麼叫「窮理徹源」?你追求真理,若跟螃蟹一樣橫著走,這樣的話,道理就多得很。等你眼睛一閉,離開人間的時候,道理還沒搞清楚,依然要做個糊塗鬼。所以你要找道理,一定要找到道理的源頭──道理從哪裏來?「水有源、木有本」,道理的源頭在哪裏?你必須窮追到一切事、一切理的源頭,才算了事。「智者不惑」,你若想斷惑,就必須把道理搞清楚;你若想真正搞清楚,就不單是要找到了道理,還要找到所有道理的「始祖」,那你才可能斷惑。人斷惑了以後,就不再有疑惑、不再有疑問、不再有無知,所以他就心安了。「心安,則吉祥」,他就安祥了。
為什麼要「識心達本」?要知道每個人都有心,而每個人的心都是三心二意、多頭馬車、自相矛盾、互相牽制,沒有辦法讓心靈統一,讓生命潛力集中發揮,沒有辦法表現出自己的價值。而你這一生也就這樣窩窩囊囊、糊糊塗塗地被徹底埋沒了。
什麼是「你原本的心」?我們為什麼要「識心達本」?因為所有理性的學問都公認「真實的是原本的」──只有你那個原本的心,才是真實的心、永恆的自己。所以你要努力「認識自己」,自己尚不認識,認識別人是沒有用的。
一個自我迷失的人,做什麼事都不會成功,所以人首先要「認識自己」。而認識自己,自己生命的本質就是「心」,「心」不是你的表層意識──由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對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所感知、所累積的這一層法塵。你如果認為你現在的分別心是你,那你是認賊作子,終歸無常;如果你說你現在的分別心不是你,你又在自我否定。這個問題很麻煩!你若說這個表層意識不是你,無風不起浪,它從什麼地方來的?又憑藉什麼存在?「煩惱即菩提」──沒有菩提,連煩惱你也不會感知。一塊石頭,它能感受煩惱嗎?必定你有覺性,你才感受得到煩惱。所以你若追求自我,首先便要認識自我;認識自我,就是認識自己的心,認識「聖主」未曾蒙塵以前的原本真心。能夠做到這一點,你就能夠得到安祥。
為了說明這個條件是必要而且是足夠的,我可以跟各位講:「很多人聽說別人開悟,總認為這個傢伙一定是悟出來一套大道理──一套『放之四海而皆準,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』的真理。實在說,沒有這回事。誰若是因開悟而講出一篇大道理來,那這個人是神經病。」
有人說這個傢伙開悟了,大概有了神通變化。我告訴各位:「真實的是原本的──原本沒有人、沒有神、沒有佛,神通從哪裏來?神通也不是真實的。」
那麼說這個人悟了,悟了個什麼東西呢?很簡單,所謂的「悟」,就是「窮理徹源、識心達本」,也就是說,當下一切問題、一切問號統統消失,統統不見了,一切煩惱、一切業障統統瓦解冰消了,而當時自己生命所唯一擁有的只有兩個字:「安祥」。如果不是這樣,那就不是真悟。
各位!假如你在打坐的時候胡思亂想,想出了一篇大道理,你一拍腿,跳起來說:「我悟了。」那你要小心一點兒,小心走火入魔啊!真正大徹大悟了,能得到什麼?也只不過是得到了「安祥」而已。
那麼,如何才能夠「窮理徹源、識心達本」?這八個字,說起來簡單,做起來要有方法才行,方法不對,就沒有效果。如何才能夠「窮理徹源、識心達本」?有兩句話:第一句話是「致虛極,守靜篤」,第二句話是「守本真心」。
什麼叫做「致虛極」?我們所看到的一切,總感覺都是實在的;山是山,水是水,統統實在。我們既然認同一切實在,我們便只能活在相對的生活中,我們那個絕對的心靈就被壓抑了。必須過活得非常虛,不但虛,而且虛到極點,走在地上好像走在海綿上一樣(開悟前會有這種感覺)!
靜篤,不但要靜,要靜到極點,否則便是「萬法本閒,唯人自鬧」了。
有人說這是執著,很多人認為:你看!又「致」,又「守」,這都是動詞,都是有為法,都是執著。你若這麼看,你根本不懂佛法。佛法是「不住無為、不盡有為」的──有為,而不執著有為,才是無為;無為,而執著無為,就是有為。所以唯信能入。
你要能夠虛,儘量地虛。你打坐打得很好,有人吵了你的安寧,你就發脾氣,這證明外在的一切在你心裏是實在的,對你來講,是兩個;佛法是不二法門,你到處都是兩個乃至多個,與修行絕不相應。所謂「外門閉、內門開」,這是修密宗閉黑關的著眼點。所以修行人一定要虛,要虛到極點;不但要靜,要靜上加靜。這樣的話,才比較容易相應。
什麼叫「守本真心」呢?五祖弘忍大師《最上乘論》裏一再說到這四個字──守本真心。
剛剛修行的人,唱高調說要自在、要灑脫、要無我,說俏皮話、嘴巴滑溜是沒有用的,見了閻王,你那一套一點都用不上;而觸境遇緣煩惱重重,你又莫可奈何。所以從達摩大師到五祖都是倡導觀心的;以後雖然很少用觀心的詞句,本質上也離不開觀心。觀心有三個階段:
第一階段:由反省而觀心。學佛法都是要先反省。學任何一個法門,都是先反省懺悔,否則障不除,不能相應。先在反省的時候觀心,可以幫助你認識自己──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?在座的包括我,都認為自己是個好人,自己是個完整而統一的人,自己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,自己是一個言寡尤、行寡悔、可以無大過矣的人,其實,絕對不然。如果認真反省一番,就會發現「自己根本不是個人」。如果承認過去所做、所為、所想,根本不是人,接近沒有進化的動物;然後勇於面對自我,才可能做到真實的懺悔,才會獲得實質的進步。如果不能夠勇於面對自我,永遠保持那種虛偽的假象,誰也救不了你。所以第一步要觀察「自我是個什麼?」
第二階段:使每一念都不要漏過。萌生一念,自己立刻知道,而自己始終用最客觀的立場,來批判自己的念頭。這個念頭太不好、太黯淡,就自己打自己耳光,乃至於說話、做事,都要觀察自己的念頭,不讓念頭自由活動。如果我們要思惟一件事──有目的的思惟,應集中心力去思惟它,那叫「正思惟」;如果我們不需要思惟任何事時,不要讓念頭像無韁之馬,自由奔馳,否則就會攪亂了心地。
第三階段:要觀察「念從哪裏來」。明白「念從哪裏來」,就可能找到自己原本無念的真心。找到了無念的本心,就要守住它,「守住」才不會迷失於妄想與認同之中。
哪個是無念的本心呢?記得十幾年前,我在東引服務時,有一天在禪定中得到了幾句話(為什麼說得到呢?這不是書上看到的,也不是我自己的創意)。這幾句話是「以子之心,覺子之覺,以子之覺,覺子之心。覺者是心,是心自覺,覺心不二,允稱正覺。」這幾句話極為究竟,它給我的啟示是什麼呢?「覺者是心,是心自覺」,不是覺到外面,也不是外面覺進來,套用笛卡爾那句話的模式──我「覺」故我在。
觀心觀到最後的階段,就是「我覺故我在」,就是「守本真心」。你守著你的心,它才不會亂跑;你守著你的真實的心,「真實的是原本的」,守原本的本心,就是守「真如」。後來禪宗的子孫看了這個「守」字,覺得用得太拙,其實「拙」就是大智慧。你若能夠守你原本的心,那就是守摩訶般若,也就是以後講的「保任」,名詞雖然不同,它的含意完全一樣,而我認為「守本真心」更明確、更積極。
(四)如法精進
「如法」就是照著佛經上所說的方法,照著師父教導的方法。什麼叫做「精進」?精者不雜,進者不退。不要摻雜,不要五光十色、五花八門都弄進去,要一心不二。佛陀說「制心一處,事無不辦」,你要精進,殫精竭慮,只有這一件大事。古人說:「大事未明,如喪考妣;大事已明,如喪考妣。」這話很值得玩味:大事沒有搞清楚,好像死了爹娘一樣;大事搞清楚了,又像死了爹娘一樣。這個滿好玩的,只可意會,不可言傳,所以要精進。
安祥是由心安無愧得來的。
安祥是由保持合理的欲望,不放縱私欲得來的。
安祥是由證得宇宙人生的真實得來的。
所以我們得到安祥以後,就會活得踏實、活得瀟灑、活得自在、活得無罪一身輕。
剛才我們說到「什麼是安祥?如何才能獲得和擁有安祥?」我們現在就要說「安祥有什麼用?有什麼好處?」現在就要討論「安祥之美」了。
三、安祥的美好
(一)安祥能使人充滿生命的活力
一個擁有安祥的人,身體自然健康,疾病減少,相好莊嚴(相貌美好又莊嚴)。真正學禪而上路的人,連相貌都會改變。大家如果在老朋友當中互相觀察,將會發現有人已經把內在的安祥之美發露到表面上來了,而表現出清雅脫俗,當然他的生活也必然充滿幸福、和諧,使人感到和藹可親,堪能信賴。因此他的人生便非常通暢,障礙自然減少,合理的欲望都會實現,正確的努力也會成功,而且可以消千災於無形,遏百難於未萌。一切災難都有原因,沒有災難的因,就沒有災難的果。所以對於一位秒秒安祥的人來說,千災不會降臨,百難不會萌生,整個人生活得瀟灑自在,大吉大利。
(二)安祥堪報不報之恩
一個擁有安祥的人,每一秒鐘都散發著他生命的光輝,構成他生命的磁場,進入他生命磁場的人,立刻感覺到安祥──心浮氣躁的人感覺到一陣清涼;忿恨不平的人感覺到無比溫馨;煩惱痛苦的人感覺到非常舒暢;心灰意冷的人感覺到極大鼓舞。在你有生之年的活動半徑中,到處散播出燦爛的心光,到處散播出安祥、和諧的靈氣。雖然你無心以有為法報四重恩,但是你已經報了,這就叫做堪報不報之恩──不用報恩,已經報恩了。
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能夠散播安祥,我們的社會就是個祥和的社會;我們人人散播安祥,我們的國家就是一個富強康樂、所有邪惡勢力無法侵害的國家。
我們要報親恩、報國恩、報天地恩、報眾生恩,就必須保持內心的安祥。當我們內心固定了安祥的時候,可以使七代祖先超昇。安祥既然是這麼美好,當然值得我們拚生命的全力去追求、去獲得、去保有。
(三)安祥可以奉獻心力 享受人生
一個安祥者,他的心是統一的,他的心力是集中的,當他進行正思惟時,是鋒利無比的,他具有最高的創造力。一個人到了心靈安祥的境地,如果他有一個疑問,而肯不停地用安祥心去思考,不要兩三天就會得到一個嶄新的答案。他對國家、對人群、對社會都能夠提供卓越的貢獻,而不會是社會的包袱,不會給社會帶來負值。
他每一秒鐘都活在安祥裏,他沒有不滿、沒有懷疑、沒有嫉妒、沒有牢騷、沒有抱怨、沒有忿怒、沒有恐懼,所以他是活在滿足中,他的人生是享受的人生。
四、何以失去安祥?
說到這裏,我們要討論:何以太多的人失去了安祥?
(一)惑於感官 逐相而沉
我們追逐那些外在的幻象,把自己沉沒在幻象當中,迷失了自己。當我們迷失了自己的時候,就被世間的幻象所誘惑,就被感官的官能所牽制,半點不得自由,哪裏還會有安祥?即或有安祥的人,如果受感官的支配,他的安祥也會消失。
(二)突出自我我欲 背離責任義務
突出自我我欲──我想怎麼樣?人的欲望沒有止境。秦始皇說一世、二世,將至億萬世;漢武帝認為漢朝基業將會永垂不朽,因為把幾千年的邊患都削平了。但是他們死的時候都很悲哀、失望、空虛、沮喪,為什麼?他們吃了很多長生不死的藥,結果卻發現自己的確是活不下去了。
我欲,是貧窮的標誌,在我們擴張私欲的同時,也顯示了我們心靈的貧乏。所以一個一意追求私欲的人,同時也便背棄了責任義務。
人應該怎麼活?人應該活在責任義務裏,人應該負起每個人自己的責任。
人若想活得通暢,只有活在責任義務當中。因為你不管在哪個機關做事,不管你的工作崗位是什麼,如果想活得不黯淡、不窩囊、不委屈、不晦澀,能抬頭挺胸,你就必須盡到應盡的責任,滿足責任對你的要求。因為人的價值可與經濟學旁通,經濟學講「邊際效用」,人也是一樣,誰最能構成社會人群的需要,誰就最重要;誰若無法滿足工作的需求,工作對他來講,就不需要。所以人的工作,不管在任何地方,應該要使別人覺得自己「有你不多,沒有你嫌少」。如果讓人家覺得「有你嫌多,沒有你最好」,那就糟糕了。所以人不能夠為了放棄責任義務而使自己良心產生一種虧欠,也不能為了省些精神而損害到自己的自尊。
人,除了責任義務,沒有別的。所有最偉大的人,像經國先生,他們都是活在責任義務中的。他們內心所承受的負荷,不是我們能想像得到的,他們面對的難題那麼多,他們每一天都沒有輕鬆的日子,因為這個多難的國家給予他們的擔子太重了。
任何一個人必須是活在責任義務裏,他才活得通暢、光明、坦然、無愧。如果一個人不盡責任、不盡義務而想活得很好,除了甘做小偷、盜賊,成為人們看不起、最可恥、最低級的人以外,就別無他途;這種人活著,豈非多餘?不只是社會的包袱,更是一種污染;對他自己來講,就無異是對生命的一種煎熬了。這種人不會活得快樂,因為「為善最樂」,而他為惡,會最樂嗎?你看看那些被通緝的人、那些殺人犯、那些詐欺犯,看起來都不像人樣,為什麼?「誠於中,形於外」,活得實在很苦,真是萬般無奈。所以人只有安心地活在責任義務裏,他才不會失去安祥。
人若逃避責任、逃避義務,他就沒有內心的安祥。父母養育我們是權利嗎?我們養育子女是為了養老嗎?絕對不是。如果說是這樣的話,報載有一個男孩已經全身癱瘓了,還有一個女孩子成了植物人,他們的爸媽伺候他們二十多年,是為什麼?人絕不是活在功利裏邊,人只有活在責任義務裏,一切唯求心安,才夠資格擁有安祥。人若一旦放棄責任義務,就不可能再擁有安祥。
(三)偏離正法 遠離中道
正法就是中道,偏離了那個恰到好處的中道,背棄了真實永恆的法則,便不可避免地喪失了安祥。
偏離中道最厲害的,就是我執與法執──自我執著與對於法的謬執。狹義的說,認為有一個「一成不變,放之四海而皆準,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」的真理,這就是法執。認為有一個真實不變的我,其實沒有。談到我,很多人到現在還糊塗──為什麼佛經上很多地方說「無我」,有的時候又強調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呢?大家要知道「真實的我,是生命的共相;真實的我,是生命的原態;真實的我,是永恆的我,是自他不二的我。而虛偽的我,卻是爾為爾、我為我,人我之際分得那麼清楚」。「後天所形成的我」與「無我之真我」是迥然不同的,由於遺傳因子、生長環境、所受教育、自己父母的社會層面所影響自己活動、接觸的半徑,以及爾後受師友的影響……,這些東西等於電腦裝填資料。沒有裝資料的電腦,人人相同,自他不二;裝了資料的電腦,就迥然不同了。所以我們講「無我」,就是沒有六塵所積的我;我們說「有我」,就是生命的「我覺故我在」的真實的、永恆的我。我們不要迷失,就是不要把「虛假的我」當作「真實的我」,不要讓「真實的我」被六塵埋葬掉。所以偏離正法,就會迷失。
五、失去安祥的後果
(一)生命失去源頭活水
失去了安祥的人,使生命陷於枯澀、黯淡,讓自己活得挫折、無奈。
沒有安祥,我們的生命就沒有了根基,所謂「業海茫茫,無本可據」。說到哪個是自我?我們為何而活?百年以後,我們把身體所有的六十兆細胞歸還給地球,我們自己還能保有什麼?必然會茫然無措。我們知道,一個無本可據的人,必不能端正人生方向,也難免會犯很多錯誤;而錯誤又恆等於煩惱,一個人不可能活在錯誤中而安祥自在;人若活在錯誤中,人也一定是活在煩惱中。人若不停止製造錯誤,人也便沒有辦法摒棄煩惱、排除煩惱。所以說沒有安祥的人生,是煩惱的人生,是罪惡的人生,而錯誤必得煩惱,罪惡終歸毀滅。
(二)百病從心生
生命一旦失去了源頭活水,就會百病叢生,生命力也會呈現出萎縮、晦澀。一個失去安祥的人,會因為生命的閉塞而常常抱怨、不滿、委屈、牢騷、嫉妒、懷疑、主觀自是、任性驕傲,陷人生於黯淡挫折,身體也便跟著不健康了。
講空話,是沒有用的,這些都可以找到實證。各位不妨邊聽我說、邊去找熟知的對象,就你的親戚、朋友、同學、同事中,比對一下,就會得到證實。
人保持健康,不僅要認識「病從口入」,而且不要忘了我們的老祖宗《黃帝內經》上開宗明義說的一句話──「百病從心生」。你可以看:凡是逞強、好勝、想出鋒頭、怕落別人之後的人,多半都有鼻竇炎。得鼻竇炎的人,多半主觀好勝、想出鋒頭、想贏人家。這樣久而久之,主觀好勝的人就免不了罹患鼻竇炎。
有很多人在小孩子的時候受到溺愛,除了要天上的星星摘不到無法給他以外,要什麼,有什麼,父母竭盡所能來滿足小孩子的願望,不管他合不合理,只要他要求,就可以獲得。以後,他逐漸長大,年齡雖然越來越大,但是個性卻越來越強,慣性依然存在。小的時候要玩具、要西瓜、要芭樂,這些你都做得到啊!大了以後,他要飛機、要汽車,這就難一點了,他若要個太空船,你能做得到嗎?諸如此類,嬌生慣養的人長大以後,必然任性;任性的結果,就會遭到很多的挫折,而他又不能夠隨時發露,不敢對任何人都發脾氣,於是就會得氣喘病。太多的不滿悶在心裏,就會使人得氣喘病。他感覺人生沒有溫暖,人生是蒼涼的,人生使他不如意,他的背脊就會發涼。得氣喘病的人,背部上半截,你摸摸看,夏天都是涼的。
有很多人,罹患胃潰瘍,為什麼?就是耽心。也就是說,對消極性的認同──凡事不往好的地方想,偏往壞的地方想,習慣於耽憂,總認為「這件事恐怕要糟;那件事若壞了,怎麼辦呢?」製造著惡性循環的黯淡聯想,久而久之,精神消化力差,事情擺在心裏消化不了,影響到生理上的消化不良。
我們的神經有兩種:一種是運動神經,一種是植物神經。所謂植物神經,就是自律神經。我們可以叫手舉起來,因為那是運動神經。我們不能叫心跳慢一點兒或跳快一點兒,也不能叫腸胃停止不動,因為那是自律神經。我們以為就不會支配、影響到它,實際上我們還是在直接影響它。當我們離開家鄉很久之後,跟幾個好朋友談說家鄉什麼東西好吃,比方說:吳先生到台北時,聊天說到府城的肉粽、度小月的擔仔麵,說著說著,嘴裏就會流口水了,為什麼?還沒有吃,就先完成消化準備了。人的心理絕對支配生理。
有些新兵進入前線陣地,聽到一陣槍響,就要拉肚子。為什麼要拉肚子?因為槍一響,一緊張,一刺激,膽汁大量分泌;膽汁大量分泌以後,就增加腸蠕動;增加腸蠕動,就會拉肚子了。所以人哪!你的健康、你的幸福,都決定於你的心態。
有很多貪心太重的人,會罹患腎臟病。
有很多人驕恣任性,什麼叫任性?我想怎麼樣,就一定得怎麼樣,如果不怎麼樣,就要生氣。像這種人,他第一階段,若睡午覺起來,會感覺得頭昏腦脹;睡了一夜的覺,早上起來精神反而還沒有下午的好。這種人到了老年以後,多半會人格喪失。你們見過人格喪失的人沒有?六七十歲的老頭,站在電線桿底下解小便,毫無價值觀念,也沒有自覺了,跟小孩子一齊搶糖果吃,這就叫「人格喪失」,這就是由主動力引發的反動心態。自我意識太突出的人,最後因為心力消耗太多,到了老年,就變成沒有自我意識了,物極必反之故。
有很多疑心太重的人,總是懷疑、猜忌──這個人講這話對我不利,他一定是在罵我,而胡思亂想,喜歡聯想,這種人會罹患風濕關節炎。風濕關節炎怎麼來的?是由懷疑、猜忌、妄想而來。
有很多人經常以主觀的價值標準、以任性的態度,衡量別人的行為,常常會感到失望、生氣,認為別人都不對,而形成偏激。偏激,到最後就會罹患三叉神經炎,頭痛如裂,很不好治啊!開刀割不好,傷到別的神經,人會殘廢。用鈷六十放射線照射,照好了以後,半身麻木,起碼半個臉會麻木。
有些人放縱本能,所謂本能,就是食、色──盡情揀好的吃,有錢不吃幹什麼?認為自古名士皆風流,於是放縱本能,縱情酒色。放縱的結果,加上精神的刺激,由嫉妒、懷疑所引發的一種暴怒,就會引發糖尿病。實際上,糖尿病就是由放縱本能加上一種情緒激動所引發的。當然我們不能夠一概而論,因為一般人當中也有特殊的,糖尿病有遺傳性,還有不明的原因。
有些人喜歡多講話,多講話的壞處很多:第一、他會使自己迷失。本來內心很安祥的,滔滔不絕地講了半天,再去找安祥,安祥溜走了,你慢慢去體驗吧!第二、話多的人,男人話多,容易得疝氣;女人長舌,白帶特別多。如果每一件都再繼續舉例,那就舉不完了,就到此為止。
總而言之,當你內心失去安祥的時候,就會百病叢生,「菑(同災)必逮夫身」。一切的疾病都會圍繞著你,因為當你內心不平衡的時候,內分泌也不平衡了,既然不能「天君泰然」,那就不會「百體從令」了。因而障礙重重,身心失調,望之不似人君,跟別人接洽公務,社交活動,別人都有一種躲開你的衝動,跟你在一起,感覺心裏很難過。這樣,你的人生還會通暢嗎?你辦事還會辦得通嗎?你必然活得晦澀、黯淡、挫折、無奈,生活對你來說,便成為懲罰了。
所以生活中如果沒有了安祥,真是生不如死。我們失去了安祥以後,也就褪失了生命的華彩,使自己不再相好(相貌美好),不再瀟灑,不再有內在美,乃至外在都醜惡了。
我們不是談一個問題就要去強調它,你們各位回憶看看:尤其是女人,到了年紀大了,沒有人的時候,坐在那個地方,白天打瞌睡,晚上睡不著,來了人,就是發牢騷,說:「我對誰如何好哇!現在長大了,對我不孝順……」都是不滿,所以這位老太太一站起來腿就發痠。如果她能認知「每個人都有他的人生態度,我們對人的態度應該有分際,不必去管別人如何」,她就沒有病了,就可以去爬山了。
所以人一旦失去了安祥,同時便會褪失了生命的華彩。是女孩子,不會再容光照人;是男孩子,就面目可憎。用通俗的話說:「這個人就現出衰相,就顯得倒楣。」所以人失掉了安祥,生活就變得黯淡,就充滿了矛盾、挫折、無奈。
六、如何保持安祥?
我們既然瞭解安祥是這麼好,安祥又可以求之有其道,而失落了安祥的人是這麼悲慘,我們就應該拚命追求,並保持安祥才對。至於如何保持安祥呢?
(一)反觀自心 正確認知
安祥是一種調和、統一、自在、自覺的心靈狀態。你們各位現在花幾秒鐘反觀自己的心:是不是感覺得很安祥?是不是沒有雜念?是不是空空朗朗?是不是沒有煩惱?是不是沒有興奮?是不是沒有過去、未來?如果是的話,這個就是安祥的心態,也是你原本的心態。只要你能保持它,就節省了你十萬年修行的努力。
我們為什麼不說是「三昧耶」?不說是「正受」?不說是「正覺」?不說是「摩訶般若」?不說是「真如、自性」?不說是「本心」?而說是「安祥」?因為古人以三十年為一世,作為一個文化的時區,也就是文化時間的區分;每一個時代有它自己的語言,如果我們現在用一兩千年前的語言,我們就感覺得有點兒晦澀,不夠明朗,而且它障礙了我們察覺真相,障礙了我們體會真實。所以我們如果用一、兩千年以前的名相,不如採用現在的語言。我們說是「三昧耶」,大家感覺有點兒陌生;若說「安祥」,大家在感覺上會親切些。
(二)停止尋覓 守本真心
禪既然是以安祥為內涵,那我們就不要去東尋西覓,任你找來找去,也不可能找到什麼,不如「歸來偶對梅花嗅,春在枝頭已十分」,用不著「芒鞋踏破嶺頭雲」了。只要秒秒「守本真心」,只要努力瞬有存、息有養,保任此事就夠了。而保任此事是跟錯誤、罪惡不並存的,一定要痛改前非、揚棄自己的罪惡,才能擁有並保持安祥。
安祥,有的是從修行而得;修行而得,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。這個不是誇張的話,生生不退轉,也要個十萬八萬年,所以「修而得」很難,而別人傳心給你很容易。但是「難得的」能夠保持,「容易得的」不知珍惜,反而容易退失。因此大家如果掉以輕心,就辜負這一段法緣。大家要努力保持,不要隨便把它遺忘、拋失才好。
雖然安祥可以由修行而得,也可以由傳心而得,但是不管你是怎麼得來的,都要不斷地修行。修行不是個神秘的名詞,不是出家人專用的名詞,而是人人應該做的課題。
(三)揚棄錯誤 不斷修正
修行,就是修正你的思想、行為。常常觀心,對於不正、錯誤、罪惡、黯淡、虛偽的念頭,要批判自己、懲罰自己、警惕自己、告誡自己,使它不再重複。人多半是或濃或淡地活在錯誤當中,人不能夠免於錯誤,但是不要把錯誤重複下去,重複下去,那就永遠活在黑暗中;也不要把罪惡重複下去,若重複下去,最後得到的一定是毀滅。
我們必須確知:「人只要是活在錯誤當中,他也不得不活在煩惱當中。」而人最大的弱點是姑息自己、苛求別人。我請各位記住一句話:「最會原諒自己的人,最得不到別人的諒解和佛天的原諒;最肯責備自己的人,最容易得到別人的原諒和佛天的寬恕。」
我們不要長著眼睛光看別人,不看自己。不要活在放縱、任性、自我寬恕當中,這樣會形成惡性循環,使生命一天比一天萎縮。現在講,你不相信,等惡果成熟的時候,你求老師,老師也愛莫能助。偉大的釋迦牟尼、真主耶穌,並不能救他的釋迦族人跟猶太人。人,只能自救。而自救最有效的方法,就是修行──不斷地修正自己的想念和行為。
(四)即知即行 解行相應
最後告訴各位,要「力行」,要「即知即行」,做到「解行相應」。坐在這裏,光「知」不「行」,這種「知」就變成了廢知識,跟酒精的廢卡洛里一樣,它對你沒有幫助。而且沒有用的知識裝得越多,對你的人生、對你的智慧障礙越大。你知道那些名相,背熟那些名詞,對你有什麼用?
有很多修行人,泥跡失神,抱了幾本經去啃,希望能得道。結果最後臨死的時候,證明只是被經所轉,並沒有轉經。
七、結語
總而言之:
離開安祥,就沒有修行者的真實受用;
離開安祥,就沒有禪的真生命、真血脈;
離開安祥,也沒有真實的法。
所有的法,都是在日常生活和人的內心生根的。
如果我們不下反省懺悔的工夫,不毅然決然揚棄所有的錯誤;
如果我們甘願被官能擺佈、操縱、牽制;
如果我們以聯想、冥想、幻想為享受;
如果我們對外在的事物慣於認同;
如果我們習慣於發露破壞性的、消極性的情緒──不滿、抱怨、憤怒、嫉妒、毀謗;
我們將永遠得不到安祥。
謝謝各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