參學正眼
耕雲導師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廿五日講於台南巿
今天是台南市禪學研究會成立兩週年大會。這不但在法界是一件大事,對國家來說,也是一件大事。如果我們用常識的眼光來看,禪學研究會跟國家、眾生,似乎無關宏旨,但人類的命運最早的樞紐是看不見的,所以管它叫做「機」。
兩年來,禪學會會務可以說是蒸蒸日上。有些會友已經證得了生命的真實,也有很多會友已經品嘗到法的真正滋味,這不是書本上可以得到的,也不是沒有用的廢知識所能比擬的。
在這兩年裏,我接到很多來信,提出了很多問題,因為我的視力不好,回信回得很簡單,藉這個機會做一個總的答覆。歸納起來,兩年來大家問我的問題:
第一、「禪究竟是什麼?」我們看公案、看語錄,不曉得禪是什麼?禪除了名詞,我們把捉不到它的真實的內涵。
第二、「誰能學禪?」我是學禪的根器嗎?禪重根器,不是上上根器不能學禪,因此他懷疑他自己是否可以學禪。
第三、「修禪、參禪,什麼是參學的最佳時間?什麼是參學的最佳地點?」
第四、「既然禪找不到它真實的內涵,好像跟自己格格不入,有沒有什麼方便可以使我們接觸、進入禪的領域呢?」
最後一個問題就是「參禪,什麼法門最契機?最穩當?只成不敗,耕耘必有收穫,有沒有這個法門呢?」
以上的這些問題,是我兩年來接觸最普遍、百千個問題歸納出來的幾個重點。我想這也是各位很有興趣,或者是比較關心的問題吧!
一、禪究竟是什麼?
第一個問題,關於禪究竟是什麼?
各位看過《指月錄》、《五燈會元》這一類的禪宗典籍,就知道所有禪宗的問答,弟子問禪師的問題,在基本上都不外「禪是什麼?」儘管他們用的辭彙、語句不同,但它的目的都在問:「禪是什麼?」
比方說:「什麼是祖師西來意?」達摩祖師從西方到中國來,他主要的目的及所帶來的是什麼?這不就是等於問:「禪是什麼嗎?」
也有些禪宗的學人問:「佛法的大意(佛法的的大意)」,也是在問:「禪是什麼?」因為誰都知道「禪是佛心,教是佛口」。這話怎麼講?禪宗所傳的是佛的心印,是把佛的心態傳給你;而「教」就是佛的教誨,教導弟子記錄下來的經典。那麼難道佛的心口不一,心口有兩種嗎?不是心口不一,佛不可能有雙重人格。「教」與「宗」為什麼有差距呢?釋迦牟尼佛自己說過:「我說法四十九年,沒有說到一個字」,問題就在這裏,說了四十九年,沒有接觸到法的實體;那也就是說「佛的教誨雖是金口親宣,唯獨禪才是佛心真傳。」
我們看一兩千年以前,就有太多的人問:「禪是什麼?」「什麼是祖師西來意?」「什麼是佛法的旨趣?」這些問題所指向的,都是問禪的內涵,但是答案如何呢?
有的人問:「什麼是佛法大意?」答:「你為什麼不問外面那個柱子?」
有人問:「什麼是祖師西來意?」答:「現在太忙,沒有時間告訴你,等沒有人的時候,我再悄悄跟你說」,這個人就開始緊迫盯人了。有一天老和尚一個人在散步,他就盯上了:「師父啊!現在沒有人,你跟我講吧!」那位老和尚悠然地說:「你看!那叢竹子怎麼那麼長,這叢竹子又怎麼這麼短。」
這是答案嗎?確實是答案。
又有人問:「什麼是西來大意?」答:「你為什麼不問自己的意,管他東來、西來,幹什麼?」
有人問趙州:「什麼是祖師西來意?」趙州說:「庭前柏樹子!」
靠我們的表層意識,我們習慣用了二三十年的這種表層意識,是無法理解的。因此人們都以為這老和尚「愛說笑」,問這個,答那個,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嘛!何必指東話西呢?其實不然,我們為什麼說「他答得對」,等一下再跟各位講。
那麼禪究竟是什麼呢?讀過《信心銘》的就應知道「纔有是非,紛然失心」。說「是」就必定有「非」,不離二邊,是相對,不是絕對。真理是絕對的,你有了二邊就有了矛盾,有了矛盾就起了混亂,起了混亂就叫「戲論」。「戲論」是什麼?就是概念遊戲,是接觸不到真實的。那麼禪究竟是什麼呢?
各位也知道,歐洲文藝復興以後,有所謂科學的語言。近代的邏輯學,也有不矛盾律──是說你要討論一個問題,不可以模稜兩可。還有範疇說──要有一定的範圍,你談什麼問題,先確定範圍,再進行討論,你不能海闊天空亂扯一通吧!就現在的邏輯學來講,你問:「什麼是祖師西來意?」他答:「庭前柏樹子」,你必定是無法接受。
假如我們說「是什麼」,一定會有人說「非什麼」,那就「纔有是非,紛然失心」,這個心就亂了。倘使我們不說它「是什麼」呢,恐怕你連邊都摸不到,又從哪裏著手呢?
那麼,禪究竟是什麼呢?
(一) 禪是生命的永恆相
儘管提到禪,沒有開口處,為了不捨方便,我甘冒大不韙,在禪學會成立的時候,我就說:「禪是生命的永恆相」,這是一個參究的線索。雖然有點著相,有點違背古人的風範,但是可以給你一條線索,讓你去抽絲剝繭地慢慢發掘。
我也說過:「禪是生命的共相」。生命有別相──個別的生命相,螞蟻那樣小,人比較大,大象又比人大,相傳喜馬拉雅山的雪人,又比人大十倍。但不管眾生外形如何千差萬別,卻有其共同點,生命之所以為生命,就奠立在生命共同點上,所以說「禪是生命的共相」。
(二) 禪是自他不二的所以然
自己跟別人原本不二,眾生與佛原本平等。何以說眾生與佛平等?眾生煩惱垢重,諸佛光明解脫,自己是自己,他是他,說是「自他不二」,沒這回事。為什麼有這種論題呢?這個「自他不二、生佛平等」的所以然就是禪。契合、悟入了禪,就會親切地感受到自己跟別人果然不是兩個,佛跟眾生也原本是完全一樣。
剛才我們說過關於「禪是什麼?」一兩千年來有成千上萬的人發問過,也有成千上萬個答案。我們在後面講到跟這個問題有關時再講。
各位有的是今天下午才到達,有的昨天我們就聊過天,聊了五六個鐘頭,有的今天聊了一個上午,各位應該感受到禪不是抽象的,不是概念遊戲,不是不能通過實驗的,禪是可以感受得到的。
(三) 禪是心的原態
禪是什麼?勉強地說,禪只是一種心靈的狀態。我明知故犯地下了這麼一個界說,甘願下阿鼻地獄,只要大家能直趨禪境,不再向外馳求、淪入外道,我都感覺心滿意足。
我們為什麼不說「禪是一種心態」呢?因為心態包括了心靈的狀態和心的表層。而所謂心的表層,就是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六塵所積的本心上的污染層面。
剛剛出生的嬰兒,在育嬰室裏時,只有最低的、微弱的本能,肚子餓了就哭,他不會思惟、沒有感情、沒有理性、沒有智性,也就是說他根本還沒有形成表面意識;長大了以後,他有六根 ── 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他有第七識,有了我的執著,然後突出自我意識,在根塵相對中吸收、累積,成了本心原無的一層塵垢。
我們的聽覺很接近錄音機,耳朵若不具錄音機的功用,就沒有辦法學習。老師教你,你若錄不下來,怎麼記它啊?大家都會唱「青海的草原」、「我從山中來」,我相信會唱這個歌的人未必讀過曲譜,也有很多人沒有見過歌詞,他為什麼會唱?耳朵是錄音機嘛!那麼眼睛是錄影機嘍!這個人我曾經見過和經人介紹過,下次再見面就會打招呼說:「老張你好!你好!好久不見」,為什麼這樣?彼此已經感過光了。
這些東西累積多了以後,越積越厚,這是表層意識。既然心上面又加了一層叫做表層,於是本心就被蓋住了。所以我記得禪學研究會成立的時候,我跟大家說:「禪是什麼?禪是心的原態,是沒有加表層意識,去掉表層意識以後心原本的狀態,也是《六祖壇經》講的『本來面目』。」
所以這個問題討論到這裏,我肯定地講:「禪是原本心靈的狀態」,不是知識 ── 不涉能知,沒有所知,離能所、絕對待,亙古未失,悟亦無得,一切具足,不假外求,人人本有,無須外求,只是「聖主未蒙塵以前」心靈的原態。
(四) 禪是宇宙的唯一真實
在禪學研究會成立大會中,我就曾提出了前面這三個界說,而且我恐怕大家摸不著方向,研究時還很難著手,所以我又說:「禪是宇宙的唯一真實,是佛經所講的實相,也就是真相。」
什麼叫真相?什麼叫幻象?真相是原本的、不變的、永恆的,幻象是過程的。不管你接受創世紀的說法,或者你接受星雲說,你都會肯定地球是無中生有的,原本沒有的,它只是過程的暫時呈現。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沒有人堅持說地球是永恆的吧?用大宇宙的無限時空來衡量這個地球,的確太短暫了,以人的眼光看昆蟲,其生命不也太短促嗎?
佛陀在菩提樹下,睹明星而悟道,完成了生命的覺醒。若問佛陀悟的是什麼?只是「性空緣起、緣起性空」而已,絕不含神秘的成分;就是說凡是靠條件的組合而成立、顯現的,都是原本不有的;凡是原本不有的,當條件消失、條件改變時,它也同時消失。
在座各位很多是學自然科學的專家,我們也知道雖然物質最小的單位是原子,而原子卻不是單一的。當你把電子、質子、中子分開的時候,你將發現「實在沒有什麼東西是固定不變的原子」;電子、中子瞬間即逝,質子跟著也會消失。為什麼它會空無所有?因為它原本不有,只是因緣所生的假合體而已。這說明「靠條件組合的東西,一旦條件分離了,它也消失了。」
過去我讀中學的時候,老師告訴我們說:「什麼叫分子?分得不能再分,小得不能再小,叫做分子。」現在證實沒有這回事,沒有什麼東西不可以再分,原子還可以再分。瞭解了存在的實相,就會瞭解釋迦牟尼佛所悟的法,沒有什麼神秘的色彩,也沒有不可理解、晦澀難明的理論,而是宇宙的真相、生命的實相,是邁向生命圓滿的途徑,促使生命覺醒的方法。
二、誰能學禪?
有人問:「我可以學禪嗎?我是學禪的根器嗎?」
我可以講,願意學禪的人就能學禪。是不是大根器,並不是由別人來決定的,根本沒有人能主宰你的命運,沒有人能夠評定你的價值,一切全由你自己決定。你是學法的根器嗎?你自己說是就是,說不是就不是。這話怎麼講呢?只要是人,都可以學法。不是說眾生平等嗎?一切動物、昆蟲,牠們也是有生命的,也都是眾生,為什麼牠們不能學法呢?
經上有一句話說「因地倒,因地起」,你因地而跌倒,離開這塊地面,你也無法爬起來,你還是得在原處爬起來。人為什麼迷失?為什麼墮落?因為有了表層意識。假使你不善運用這表層意識作理性的思考,你就不可能有真實覺醒的時候,也不可能抹掉心頭的污垢,綻放出原本的心的光明。
昆蟲、野獸、家畜,雖也是眾生,為什麼不能成佛呢?因為牠表層意識的結構不健全。人的表層意識的結構,有情感、本能、理性、智性和思惟五種作用及功能,而一般的動物,只有本能上比較突出。
比如我們說這個人好吃懶做,說他像隻豬,為什麼呢?豬除了吃就是睡,如果你不把牠去勢,牠還可以當種豬,傳種也是本能,除了本能,牠還能做什麼呢?牠有思惟嗎?牠有理性嗎?牠有智性嗎?牠有真情感嗎?為什麼沒有真情感?比如兩條狗,公狗跟母狗剛才還是好朋友,難捨難分,不一會兒,居然會為了一根骨頭,搶得頭破血流,這算什麼嘛!人們諷刺那些只重本能、沒有真情感、沒有真智慧的人為「蠅營狗苟」,他所熱衷經營的也不過就像蒼蠅、野狗那樣骯髒苟合而已。所以說「人身難得」,因為人有理性、智性,可以自覺;有超越生死的真情感,生起大悲情懷,肯為了眾生,把全部生命投入正法。
不管你是學自然科學、社會科學,你必須知道人的情感是很可貴的,情感是一切道德的根源,沒有情感的人,就是不道德;一個生性冷漠、性情冷酷的人,就是魔鬼的同道。這話怎麼講?倘使你不愛你的父母能算孝子嗎?不愛兒子算是慈父嗎?不愛國家算忠良嗎?不愛朋友符合義的要求嗎?不愛自己的名譽會有信嗎?所以一切道德的德目,都只是真情感的發揮與擴張。什麼叫真情感?就是大慈大悲。什麼叫「大慈大悲」?「大慈」是無條件的同情,「大悲」是感同身受的同感。
什麼叫「無條件的同情」?這個人有煩惱,儘管他跟我無關,既不是我的親人或朋友,也不需要任何因緣條件,自然會產生同情心。
什麼叫「感同身受的同感」?看見他人長了瘡,我就覺得心痛,這才是真情感。假如說感情不出於一家──愛老婆、愛孩子,那也並不算錯,只是範圍太狹窄。生命的開創是以情感為動力的,一個愛家庭的人才能齊家,愛國家才能治國,愛眾生才能成佛,愛人類才是真正的政治家。視一切眾生跟自己為一體,毫無差距,這就是「大悲佛陀」。
所以只有人才有真情感,真情感比真理智更可貴,而真情感常常跟真理智的秉賦成正比。一個情感冷漠、意志消沈的人,不可能是天才;一個熱情洋溢而又無私、無我的人,才是菩薩的典型。我們一般人的熱情不是為名就是為利。菩薩熱情很高,卻沒有自我;當他到火裏救人的時候,卻忘掉了自己的危險;當他去水裏救人的時候,忘掉自己不會游泳,他是無我而熱情的。
各位無須浪費時間看那些名相,古德說「曲談名相勞,直說無繁重」,「曲談名相勞」──你轉彎抹角,從名詞上動腦筋,那就累了啊!「直說無繁重」──直截了當地說,既不累人,也並不複雜。
我們講到這個地方,各位就知道了,為什麼眾生皆有佛性,而眾生並不皆能成佛,唯獨人可以,因為人的表層意識的結構比較健全,而動物沒有思惟,沒有理性,也沒有智性。動物除了母子的天性以外(應該說是一種高級的本能),不會有真情感。我們勉強地說,動物有薄弱的情感,有突出的本能,而絕對沒有理性、智性和思惟;儘管牠有記憶,但是牠沒有思惟,牠不能推理。否則的話,今天地球的主人不會是人類了,應該是恐龍才對,各位同意我的說法吧!
所以說「人身難得」,各位應珍惜人生,因為倘使你沒有得到人身,你就不可能有生命的覺醒。
為什麼禪宗古德皆重根器,我卻說「根器由你自己決定」呢?
什麼是大根器?有大信心、大誠敬、大肯決就是大根器。儘管他有聰明、智慧,學問也很有基礎,如果沒有大信心,不辨正邪,不分真假,人云亦云,自己沒有判斷能力,而且他既不能擇善,也缺乏對正法的固執,不能發長遠心,這就是小德、小智、輕心、慢心。什麼是「輕」?就是不尊重、不誠懇;什麼是「慢」?就是懈怠、不敬。所謂「小德小智」,「德」是什麼?不專指「好」,也不是指「壞」,是指一種特質、風範;好的風範是美德,壞的特質是惡德。也就是說你憑著一點點小聰明,既不尊重,又很懈怠,佛法不是你這樣的人可以學的。什麼人能學法,到這個地方就有了結論。
什麼人不能學法?凡是小聰明、小智慧,又輕浮、又懈怠,不能忍耐、不能吃苦,碰到困難就退轉,這類的人絕不能學禪。
所以二祖見達摩祖師學法,達摩祖師說:「以往的聖人,難行能行──他說這個很困難,但是他不怕,他要突破;難忍能忍──這個痛苦、這個羞辱是很難堪的,一般人忍受不了的,但是他可以忍。」
什麼人能學禪?能將全部感情、全部理智、全部人格都投入的人。並不是說不要工作,而是說除了工作以外,我們還有休閒活動,休閒活動的內容就是你的生活興趣。有的人下了班培植盆景;有的人下了班先看看熱帶魚,沒有跟太太打招呼以前,先跟熱帶魚打招呼,嘿!這就是生活興趣。有的人太太儘管抗議,偏要找幾個朋友打橋牌。也就是說你要能夠把學佛法取代像養熱帶魚般的興致,又沒有東西可以取代你這種興趣跟注意力,長時不改變的話,一定會成功。
對於這個問題,我們可以作個小小的結論:「凡是肯把全部情感、全部理智、全人格投入佛法,而又堅定不移、絕不退轉,他就是最適合參禪的上上根器。」倘使參禪不是你唯一的興趣,而只是興趣之一,把參禪跟打橋牌、養熱帶魚、打麻將等重,等量齊觀,一視同仁,沒有什麼輕重,那這樣子你就不是參禪的根器了。因為古人集中畢生的精力,尚且不能突破這個難題,而你只是附帶地把禪作為一種生活中的調味料,我看是沒有辦法的了,還是不要浪費光陰、輕瀆大法吧!
有人學禪多年,沒有個入處。什麼叫做「入處」呢?借用一句軍事術語,就是進入狀況。想進入禪的境界,領會禪的心態,的確是個難題。很多人學了一輩子還在外面晃,沒有進入,要想進入,是需要有方便的。方便的可貴在於它雖然不真實,只是一個工具,但卻很有用,這就叫做「善巧方便」。古人的方便很多,是極為高明的。
如問「什麼是禪?什麼是祖師西來意?」答「庭前柏樹子」,看來簡直荒謬絕倫。我問「祖師西來意」,他答「庭前柏樹子」,是故弄玄虛?故作奇特?不!絕不!其實那是禪的人格化以後的自然反應。
問這句話的人經過思考,鼓起勇氣,充滿了期待的心情,而答話的人卻並不透過大腦,沒有經過思考,脫口而出。為什麼脫口而出?因為古人說「思而中,慮而得,那是鬼家活計。」什麼叫做「鬼家活計」?就是在黑山鬼窟裏做計較,也就是表層意識的作用。它是五陰(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)的產物,不是本心的發露。
僧問趙州:「什麼是祖師西來意?」趙州不假思索地立即答以「庭前柏樹子!」真是殊勝的方便。何以是殊勝方便呢?我們兩個不妨表演一下,我是趙州,你問我:「什麼是祖師西來意?」我答:「庭前柏樹子!」你若是修行有素,才一反觀自心,你就知道答案的落處。問「祖師西來意」,答「庭前柏樹子」,任你用思惟去分解也解不開,用智力去啃它,卻啃不動,想放下嘛!又放不下,這「庭前柏樹子」既不是個東西,又不是個道理,在那裏一橫,你愣一下,驀地踫上了真實活躍著生命力的答案,於是表面意識迸裂了,你那原本只有光明、只有知覺、沒有分別、沒有想念的心態,就立即呈現了出來。你問「祖師西來意」,趙州告訴你「就是這──不在中間及內外,只是你當下的心態。」
但是也須是個漢始得,如果你一向慣於向外面尋覓,「庭前柏樹子」便成了沒有生命的東西。這一招很絕,若非答他「庭前柏樹子」,答他「燒餅油條」,就聯想到吃,聯想到肚子餓,吃飽了才真爽快!這「庭前柏樹子」讓你既沒法聯想,你又不能突破;想分別,意識沒法子活動;想運用思惟,沒有你著力處,若是參學有素的,當下就會桶底脫落;若是驢漢,忒煞辜負他老趙州也。
佛經上說的「本心」,是指「無念心體」。心的本體,原本無念;嬰兒有念嗎?念是以後累積的。所以真正高明的大智慧者,只消趙州說個「庭前柏樹子」,理合當下徹了。如果像僧問大梅:「什麼是祖師西來意?」大梅說:「祖師無意」,試問你怎麼悟?你就悟不了啦!
所以趙州這話才是「勝方便」。什麼叫「勝」?用本省話就是「足讚」──真行!再沒有比這個更高級、更好、更絕的了!他怎麼想得出來呀!(他豈用想)只有這個答案使你無法分別。你說用你的世智(用你的表面意識),都用不上;好像汽車發不動,你想放也放不下,你問的這個人,就在你面前,你怎麼放啊!一定有含意,怎麼想,越想它,念頭越不動,想久了以後,只要迴光返照,就發現它的答案只是在揭發、揭開你本心的原態,這才是典型的殊勝方便。
你若問我:「什麼是禪?」我沒有趙州那麼高明;你們若問我:「如何才能得個入處?」我有四句稀鬆話,你若能當下理會得,保你先斷法執,後斷我執,二執俱斷,圓證解脫,從此斷惑。我的方便就是「熱了出汗,冷了打顫,渴了喝水,餓了吃飯。」
就這四句話,假如你們認為我這是開玩笑,我是很誠懇的,不是開玩笑。你們若會得這四句話,你馬上斷法執,就進入離執禪定,這是一塊敲門磚。我再說一遍:「熱了就出汗,冷了就打顫,渴了就喝水,餓了就吃飯。」我這個沒有趙州那個絕,你們還可以用思惟,趙州那個連思惟都沒有地方用,你想啃一口,也沒有地方下口。
所以參禪不難得個方便。如想得個入處,古德留下的公案很多,隨便拿一條去參,都可以進入,那就是鑰匙。如果你認為古人的太陳舊,不夠新鮮,我這個是剛出籠的。假如這四句話你會了,不須開口,你做個動作,比個手勢,我就心照不宣了。還有不用開口說話的嗎?當然有。禪原本是這樣的,原本是脫離語言文字的。
三、參學的最佳時間、地點
有些人對我說:「老師!我是想修行啊!可是我沒有時間哪!」我說:「不然!」不要說給你八小時,給你四小時,沒人打擾你,自己關在房裏,你就會感覺到難過了,一會兒想打電話問候老朋友,一會兒又想寫信……,簡直受不了,果真沒時間嗎?不相信試試看,你就知道。
學法不是時間多寡的問題,有的人有時間,他不修行,他活得很難過。我講一個笑話,我有一個朋友在上班時工作很忙,退休回到家裏不幾天就生病了,總是感到很無聊,生活方式突然改變,好像處處不對勁。他坐在沙發上喊不舒服,躺在床上喊頭痛。他太太很聰明,眉頭一皺,計上心來,給他在客廳旁邊擺個辦公桌,準備了筆、紙、墨盒、印泥盒、卷宗等一應俱全。早上在卷宗裏寫個簽條:「謹檢呈老大、老二本次月考成績單乙份,恭請核閱。」他看了以後說:「大寶此次功課退轉,酌情減發零用錢一半。二寶此次平均超過八十分,多發獎金五百元。」晚上的卷宗裏寫的是:「謹擬具明(星期二,十八日)菜單乙份,是否可行?恭請核示。」他看呀看地點點頭,拿筆批了個「可」字。翌晨,夫人又來了個:「謹檢呈本日《中央日報》、《聯合報》、《中國時報》各一份,敬請鈞閱。」(哄堂大笑)他很高興,當然每天都給他泡杯茶擺到辦公桌上,他腿一翹,嘿!健康恢復,情緒也好了,的確生活方式跟過去差不多嘛!批閱卷宗、呈閱報紙、泡茶,照樣發號施令或獎或懲,有啥不對?這雖然是個笑話,顯然人閒了也不是件好事。你說你因為忙而不能學法,這是遁詞。你說需要時間多才好,時間多了,你受得了嗎?
也有人問我:「什麼地方學法最好?你看!到處靈氣很壞、空氣污染、噪音太多,怎麼能修行?定、靜、安、慮、得嘛!」他說:「我想到山上去修行,好不好?」我說:「我贊成你去,但是你必須要最少一個禮拜不回家,若能做到,我發一千元獎金。」這傢伙是到山裏去了,不過未到一個禮拜,兩天就回來了。他解嘲地說:「你看!晚上找不到一個人聊天,蚊子又多,很多不知名的小蟲,打死了,又來一批,坐在裏頭也沒人理我,看書嘛!看不進去,打坐嘛!腿酸腰痛,這怎麼個修法嘛!於是我就回來了。」所以修行不應該選擇時地。
你若問我「什麼時候好修行?」「就是現在!」「什麼地點好修行?」「就在眼前!」眼前你不修行,現在你不修行,你便永遠都不可能修行了。
一個人在深山裏修行,這的確是好,但要有這個福氣;如果沒這個福氣,很難。記得讀小學時教科書有一課,大家做饅頭,叫這個挑水、那個磨麵,大家都分工了,只有猴子不肯做事;最後蒸熟了,大家都吃,猴子也要吃,大家說:「不給你吃」,為什麼?不做工的沒飯吃。你不做工,你光修行,誰給你飯吃,所以要有這個福氣。
總而言之,十字街頭好修行。古人大徹大悟以後,回到城市,向酒樓、賭坊、戲院、花街來驗心,看在這些場合,心是不是會動、會亂,定力會不會退失?你我如果在自己的崗位上素位而行,隨時修行、隨地修行、有空就修行,這就行了。
關於修行是什麼?很多人都會聯想到「一位老和尚在深山古廟,坐在蒲團上,正襟危坐,眼睛半開半閉,燈光半明半暗」,這是「黑白來」,這不是修行,這樣子既不衛生,也容易心亂。若說修行是打坐,那也不然,有個故事說:
馬祖當初只管打坐,誰來了也不理。一天南嶽懷讓大師走到山上,看到這個山上有一股靈氣,發現有真修行的人,就問附近的僧人:「此地有沒有修道的人哪?」答說:「哪個不是修道的人!」那個和尚以為出家就是修道,不然!其實還沒有見到道怎麼修?「聽說後山有個和尚,平常人們跟他打招呼,他也不理。這個傢伙怪怪的,恐怕與眾不同吧!」
南嶽禪師是六祖的首席大弟子,到了後山,跟他(馬祖)打招呼,他也不理。南嶽這老頭很絕──「你不理我,我有辦法!」就拿個磚頭在他旁邊磨呀磨地煩死人。「不理不行了,不理,他不走啊!」於是問道:「師父!你磨磚頭幹什麼?」大師說:「我磨它作鏡子啊!」馬祖說:「磚頭怎能磨成鏡子呢?」「那麼你打坐幹什麼?」「我打坐成佛呀!」「我磨磚不能成為鏡子,你打坐又怎麼成佛呢?佛無定相嘛!」馬祖說:「那我就不懂了,要怎樣才能成佛呢?」「我打個比方:如果車若是不走,你是打車,還是打牛?」馬祖說:「當然打牛呀!」「你這樣打坐,卻是在打車嘛!」馬祖當下豁然。
各位由此可以知道,真正修行,像馬祖那樣在深山裏結庵,身心不動,誰來也不理,遠離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,尚且不是修行,怎樣才是真正的修行呢?
釋迦牟尼佛的大慈大悲,在能平等地普度眾生;菩薩的可敬,在於熱情熾然而又超越自我,完全為眾生而獻出心力。離開本來面目的參究,離開對眾生的悲憫,根本就不是修行。若是心灰意冷,果然敗種焦芽。
在深山修行,固然不是好地方;等到老年退休以後再修行,表層意識已經硬化,修行就來不及了。各位看到很多老年人罹患失心症,什麼是失心症?跟小朋友搶糖果吃,在馬路上解小便,你見過沒有?像這樣老了以後,腦細胞僵化了,還能修行嗎?
如果你問我:「什麼時間修行最好?什麼地點最好修行?」這無須找風水先生。我看到報上說:「一個人為了修行,找了一個風水最好的地方,活人住在那裏就長生不老,死人埋葬了,下一代會大富大貴」,沒有這個事;當初釋迦牟尼坐在菩提樹下,沒有看風水。所以修行不是個神秘的名詞,不是限定對象的一種行為,而是人人可以修行,人人應該修行,人人有責任修行。因為,修行只是修正你的想念與行為,也就是孟子講的「行有不得,反求諸己」,當你做一件事情,做不通的時候,不要向別人抱怨、發牢騷,應該反過來向自己求答案,為什麼他做得通、我做不通?一定是我錯了,一定是某些地方不合適。
所以修行的時間是現在,修行的地點是眼前,修行的方法就是修正自己的想念和行為。
四、參禪最契機、最穩妥的方法是什麼?
最後一個問題,有很多人問我:「參禪最契機、最穩妥的方法是什麼?」我告訴各位:「是觀心。」
有些人根本是門外漢,他說:「觀心是古老的禪,達摩祖師那幾代才觀心。到了唐朝中葉以後,一花五葉,只見棒喝交馳,擊石火、閃電光,舉拂、擎拳、瞪目、豎指……,那些才真夠奇特、奧妙,也才是禪的獨特風格。至於觀心一法,實在是卑之無甚高論,太古板、太簡單,那不是禪。」像這種知見的人,永劫不會開悟。
不必說各位開悟、見性了,如果你真正看懂了那些禪籍,就該知道達摩大師當初傳法給二祖後,想印證二祖的境地,二祖運用了種種的辭彙和表達方式,儘在說心、說性,說了一大堆,達摩大師都不置可否,說:「你這些玩意等於沒講」,因為他要的是你見性,不是要你的分別心和知解,要的是你摩訶般若的現量,而對於表層意識的閒知解,並不認可。
直到二祖說:「我現在已息諸緣。」達摩祖師問:「是不是斷滅呢?(意思說是不是無記、沒有知覺,跟死人一樣?)」二祖說:「沒有無記,明明白白,清清楚楚,不是死人,只是無念,不是不覺。」然後初祖才印可說:「如是、如是,只此是諸佛所傳心印,善自護持。」
我請教各位:「如果二祖當初不觀心,怎麼知道已息諸緣?他若不察知自己的心態,又怎麼知道並不斷滅?」我們再看看六祖壇經,惠明為了奪取衣缽追趕六祖,因為他是武將出身,當然跑步要比一般和尚高明,別人遠落在後面,他第一個先追到。六祖對他說:「衣缽表信,只是法統的徵信,可以力爭嗎?」惠明用手提也提不動,然後見風轉舵地說:「我不是為衣缽,我是為求法來的。」六祖說:「你既然為法來,現在坐在那裏,善惡都莫思量,好的、壞的你都別想。」調心調了半天,六祖在旁邊觀察,發現他的心態到達有心無念的時候,說道:「不思善、不思惡,正與麼時,哪個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?」
惠明一聽,恍然大悟,感動得痛哭流涕。他說:「我在黃梅幾年,不知道本來面目,現在行者(沒有出家受戒,他只是一個燒火的工人,寺裏的工人就叫行者)就是我的師父啊!」六祖說:「不必客氣啦!我們都是五祖的弟子,你不能這樣啊!」不過惠明還是認他為師,把名字改成道明。試想,離開心態,什麼是禪?
再說六祖從五祖開悟後,五祖以《金剛經》為六祖印證心態,講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六祖遂說:「何期自性本自清淨……」,若不觀心,怎麼知道本自清淨?怎麼知道本自具足?
五祖說: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」,試問:「不觀心如何『識心達本源』?難道是向外覓佛法嗎?」《證道歌》說:「但得本,莫愁末」──只要你認識本心,那些枝枝節節、神通妙用都會次第發露出來的。
我們常說「保任」,保任個什麼?說「管帶」,怎麼個管帶法?也只是要你在待人接物、語默動靜之際,要留意自己的心態。顯然所謂「管帶」,不就是秒秒觀心嗎?若不觀心,請問你怎麼管帶?
說到「照顧腳下」,則又低頭看水溝,其實它的意思是「提醒你照顧自己的心態,不要被外物換去了所保任的心態」。倘若連這句話都不會,妄議「觀心不是禪」,那才真是荒謬絕倫。可知唯有觀心,才是修禪最穩妥、最殊勝的方便法門。
大家也知道禪宗有個野鴨子公案。百丈隨侍馬祖散步,前面一群野鴨子飛過,馬祖問:「是什麼?」百丈說:「野鴨子。」馬祖又問:「到哪裏去了?」百丈答:「飛過去了。」於是馬祖把他的鼻子用力捏,百丈痛得大叫。馬祖道:「你再說飛過去了!」百丈有省。有什麼省?省的只是不該離心外觀,不覺「心為物轉」。很顯然馬祖是在糾正百丈不觀心而觀野鴨子。
佛學有一個專用的名稱叫做「內學」,又稱「內明」。內明個什麼?曰:「明自本心,見自本性」。若不觀心,如何明心?不觀到本心綻現,如何見性?
當知唯有觀心才是禪宗的不二法門、禪宗的真血脈。離開觀心,就沒有什麼叫做「保任」,就沒有什麼叫做「管帶」,也沒有你學禪的入手處。如果成天把公案背來背去、解來解去,儼然是在埋沒祖師心,與禪有什麼交涉?有些人專務解釋公案,什麼拈古啊!評唱啊!古人講的話,我們不懂,他唱的比古人講的更晦澀。有的時候我們看古人的話,還可以明白一半,經他這一評唱,我們對那一半也糊塗了。運用這種方法,不但是浪費時間,也浪費了生命,驢年能夠開悟!
我們常說「觀心可以入禪」,不是一種推斷,而是一種實證。禪學研究會成立兩年,明心見性者大有人在。我昨天還跟人家說笑話,說:「雖然我們不能轉物,但我們可以改變物質的結構式」,這雖然是個笑話,但確有太多舉不勝舉的實例,足可證明「觀心才是禪的最佳方便法門」。
南嶽懷讓大師在六祖身邊追隨了十幾年,有一天六祖驀地問:「什麼物?恁麼來?」南嶽毫不思索,脫口而出:「說似一物即不中」──你說「是什麼」都不對。你想想,南嶽大師若不觀心,怎知道六祖在問什麼?憑空而來,根本沒有來龍去脈嘛!突然的「什麼物?恁麼來?」──是個什麼東西,從哪裏來的?你指的什麼嘛?因為懷讓大師秒秒觀心,他知道不是指別處,才立即回答:「不論你說它是個什麼,都不對」。
有太多的地方證明「只有觀心,才是參禪最契機、最穩妥的修行法門」,不肯觀心,絕難入真正的禪。
各位應該知道一個最現實的事實,佛法是內明之學,內明者,明心見性。離開自心、自性,向外求玄,向外找道理,顯然就是外道。
馬祖的大弟子百丈,那個被捏著鼻子喊救命的小和尚,大徹大悟以後,也陞座教導弟子,有百丈上堂句,這是很有名的。大家翻翻《指月錄》,能把他那幾句印在心裏,你就可以說:「我即是佛,自他不二,生佛平等了。」百丈還有一個下堂句,也含蓄甚深悲心。一個真正說法的人,是可以喚醒別人原本的心態的,是可以使人的無師智、自然智當下發露,而展現出生命的光芒的。百丈說法的上堂句是:
靈光獨耀──只有一片光明,沒有別的,
迥脫根塵──六根六塵與我無關。
體露真常──我的生命的當體就是永恆、就是真實,
不拘文字──這些文字不足以拘限。
心性無染──只要我的心、我的本心、自性,不被污染的話,
本自圓成──本來自己就是圓滿、成功的。
但離妄緣──只要你不黑白(亂)想,
即如如佛──便跟佛一樣。
這叫「上堂句」。你看說得多麼真實,沒有廢話。
百丈還有個下堂句更絕,什麼是百丈下堂句?他每次講話完畢以後,等大家都散去時,他突然又招呼,喊道:「各位!」大眾聞聽回頭時,百丈問:「是什麼?」
「是什麼?」這三個字就叫「下堂句」。為什麼問這句話呢?消耗了老和尚半天的精神,每個人接受他的啟發,心靈引起共鳴,這個心態多好,只要留意一下,很清醒,沒有睡著,但是確實是已經離念了。那個時候的心態已經沒有念頭,縱然想來個妄想,妄想也起不來了。當他一問「是什麼?」你只要自己一觀心就知道了,只要保持這個心態,就已盡修行之能事了。語言文字頂多是指月的手指,並不是月亮的本身。
可惜古人與今人大同小異,當百丈問「是什麼」時,大家有的看腳下:「我該沒有踩到狗大便吧!」有的看旁邊猜想:「可能是誰掉了錢吧!誰撿到是誰的」,都養成向外尋覓的習慣。如果你是習慣於秒秒觀心,時時內觀,那你就跟懷讓大師一樣,回答「說似一物即不中」了,你就馬上知道應該保任了。
五、什麼是參禪的大根器?
真理是一般的,是普遍的,不是特殊的,不是局部性的,沒有什麼難懂,而且也勿須用懂。各位都具備參禪的根器,什麼是參禪的大根器?大信心、大誠懇、大尊敬便是。
我們經常講:「誠、敬、信、行」,大家以為說:「誠就是有求必應,心誠則靈」,不是!「誠」就是純一,我們讀《書經》說:「文王純亦不已」。《大禹謨》:「危、微、精、一、中」,就是「誠」,「誠」就是全感情、全理智、全人格、全生命的投入。
什麼是「敬」?不是說每天拜拜,洋洋乎如在其上,敬神如神在,不是這回事。「敬」是不散漫、不隨便、不吊兒郎當、不馬馬虎虎;簡單地講,就是很認真、很莊重。如果大家認為嬉笑怒罵、講笑話、罵大街就是禪,吃狗肉、飲燒酒就是禪,那是變調的禪,絕不是常態的禪。
道濟禪師表現的禪是變調的,是降D調,失去C調的莊嚴華麗,不足為法。所以真正的禪是要「敬」,「敬」就是不放逸、不散漫、不吊兒郎當,很認真、很莊敬。
講到「信」,若對於自己親身體驗的、深深感受到的、深得我心又深入我心的法,而不抱定「只此一事實,餘二皆非真」的堅固信念,這叫「信不具」。不信就是不相應,就是無緣,修學就不能夠成功。
什麼叫做「行」?古人說:「說食不飽」,你到我家來玩,我正在吃飯,我問你:「吃飯沒有?」你說:「吃過。」其實你沒吃飯,那我坐在那兒吃飯,你在那兒等,結果你就流口水,我吃得很飽,你還是肚子餓,這就是「說食不飽」──你說吃了,那並沒有飽。所以你要想得到法的利益,一定要行;不但要行,還要發為「正行」。
有很多人一談到禪,就聯想到「《指月錄》那麼難懂」。那些不是要你懂的!是要你悟。我已經給你們割破了一個謎題──「庭前柏樹子」,大家明白了吧!它是引發、激起你契合佛法的心態,而不是給你什麼知識。什麼是「祖師西來意」?講一番道理,對你有什麼用?沒有用的。
禪學研究會成立已經兩年,我看在座的各位,每個人都是福智具足,都是大菩薩相。也許你謙虛地說:「我不敢!」沒有什麼不敢,菩薩就是人,菩薩跟人不同的就是無私無我、大慈大悲而已。
各位有很高的學歷,有很豐富的同情心,各位也都決心追求真實。現在有很多光明磊落的朋友來和我們一齊同見同行,今天的成果已在許多會友們的心地上顯現出來了。我今天有機會跟各位報告一下禪的一般概念,非常高興。我們大家共同來參學安祥禪,什麼叫「參」?「參」就是「參詳」,「參」就是「商量」,我非常樂意跟各位共同來「參詳」。願大家都達到生命的圓滿。
謝謝各位!